是避难所也是受难处

十三年【昊健 微昊磊】


太戏剧性了,这样的重逢。
董子健根本忘记了去思考该作何举动,茫茫然鞠躬说声先生您好是下意识里的第一反应——良好的职业素养。可眼神背叛意识,胶着在刘昊然脸上移不了分毫,他觉得不真实,但的的确确就是那张脸,一秒钟的惊讶尴尬后剩下结冰似的冷漠和淡淡一层看笑话似的嘲讽。
“十三年不见怎么开始干这行了?”刘昊然问,嘴角似乎还噙着一抹轻蔑的笑,这样的问题分明是故意要使他难堪,但好像又马上察觉到自己如此恶意的发问显出的是自己心中介怀,补上一句,“你当初不是说要去美国吗?”
但也是晚了,董子健已经明白,时间未能抹平刘昊然的恨意,重逢只让那些零散的未曾成型的感情有机会拼凑到一处,成了个来势汹汹的样子。而十多年前的往事再回想是昏沉沉而没有对错的,没有对错便没有必要再说,刘昊然想听的,无非是他亲口承认辜负和背叛而非真相。
于是董子健眼眸闪烁一下,并不回答。
房间里的灯光刻意被调成暧昧的亮度,若非一门心思地偏要仔细看,一切都该是秘密的。刘昊然一眼扫过去能看清那人的摸样却抓不住他的眼,其实也不用看,记忆里董子健的眼总是湿润又微微泛着红,像是刚刚从噩梦中挣扎出来的幼兽又像是刚刚大哭过一场的婴儿,那双眼看久了总是让自己心软的一塌糊涂,而他觉得也只有那样一双眼才能是董子健的眼,若是变了,他大概也是不想看到的。
这会他们两个都沉默了下来,沉默中对峙依然进行,刘昊然希望董子健表现得无地自容,可他无论怎么竭力地寻找,董子健的脸上始终只是一种凄迷的茫然和事不关己,刘昊然曾经爱极了他那份孩子般的无辜和无情,而十三年过去他发现董子健依然残存着那种表情,而那种表情依然能够轻而易举戳中自己,只不过从前心动如今心痛。
其实也无需多言,如果一定要争个输赢,那怎么看都是刘昊然更胜一筹,可实际上刘昊然虽然摆出一副复仇者大仇已报的姿态,但他并没有什么报复的快感。
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,审视变成了单纯地注视,十三年了董子健一定是长高了的,分明要比自己大上三岁但从未能在身高上超过自己,个子不高还总喜欢微微佝偻着肩背,把整个人都缩成个不修边幅的样子,相较之下,还是吴磊挺拔的身姿看着更为赏心悦目。
想到吴磊,刘昊然的烦躁更添一重。
吴磊耍性子玩离家出走,他其实是好脾气的人,但也受不住哄了几次还哄不好,索性随他去了。大家都是有分寸的人,可也难免遇上一时激动失了理性的时候,就比如吴磊出走,还比如刘昊然跑到这种皮肉场所。
论模样论性格,毫无疑问董子健都是比不过吴磊的,他理应在遇到吴磊后就将董子健忘记,就算忘不得,除了恨与漠然也不该再有别的,可偏偏十三年后重逢,一切都不对了,不对到可怖的地步。十三年前最要好的日子也是仓皇糊涂,年轻痛苦的回忆远多于值得纪念的快乐的回忆,可真正触到了他心里的,却还是有董子健存在的时光,使他现在想起来,心中是飞灰似霏微的雨与冬天,眼睛鼻子里是将流泪的酸楚。
刘昊然定下神来,伸手解了衬衫的第一颗扣子,眼神示意着董子健自己脱了衣服。反正是回不去了,也就不怕这关系荒诞到底,虽然心中是灰而凉的。
刘昊然真正进入的时候,董子健还是没忍住挣扎了几下,当年爱上的男孩子,一直没有忘记,想着是能再见到的,却因为从没想过再见能成真而继续想下去是以怎样的方式,可无论如何各自都不该是这样的角色。
董子健既想笑又想哭,却不知道到底那种情绪才是真正恰如其分的,这样的场景下到底是谁能更催生出物是人非的感慨?
手按在墙壁上,冷的像石板,这时候大哭或者大笑刘昊然一定都能够懂得,可董子健心里却模糊的觉得不行,不行!他为自己突如其来的,癫狂的自由所惊吓,不能这样,他的手即刻离开墙壁,握上了刘昊然的肩……
没想着过夜的,因为不知道遇上的会是董子健,醒过来的时候董子健还睡着,并没有十分的安稳或十分的不安稳,只是淡淡的,如他大多数清醒着的样子一样。昨晚并没有关灯,这会他们的影子怯生生投在墙壁上,创造出另一个世界,那世界里的神情是悲是喜都难说。尽管两个人都是痛苦的,但那影子却可以很欢喜。刘昊然冷冷地想。
他们能够再有的故事,就只能永远在这房间里转来转去了,认识那么多年,所以为的天长地久,其实不过一刹那,都算不了数。
他穿好衣服,关上灯,给董子健最后掖好被角,走出门后给吴磊发短信,短信里说回来吧,别生气了,是我的不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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